网络热潮过后“喜憨儿洗车中心”客流依然火爆

2015年08月04日 星期二  南方都市报  AⅡ08、09版  记者 熊晓艳/文 霍健斌/摄

有客人前来洗车，队伍中最有领导能力的组长刘墨庄和小伙伴们一起干活。“在别的洗车店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人一起帮你洗车的！”一名顾客这样对记者说。

队长刘墨庄用吸尘器为客户的车尾箱清洁。

午饭时间，组长刘墨庄带着小伙伴们到旁边的一家食堂打饭。

从事特殊教育的老师在洗车店内休息室内教喜憨儿写字。

喜憨儿们坐在休息室内休息，董伟向记者展示他擅长的魔方，他身边还放着一本力克·胡哲的励志书。

位于深圳上梅林的喜憨儿洗车店。

“有人说我太理想化，有人说太难。可是比起我们走了孩子独立面对生活的难来说，你说哪个更难？”

——“喜憨儿洗车店”创始人之一、心智智障孩子的父亲曹军

在深圳梅林办证大厅北侧的的士码头处，一家名为“喜憨儿洗车中心”的店面7月开张营业。20多年来都没有独自一人搭乘过公交车的喜憨儿(心智智障孩子)陈星佑将每天汇入324路公交的人流，将有一份靠谱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，正常上下班。与他搭档的，还有其余7名从深圳四面八方过来的喜憨儿。

经过一年半时间的筹备，曹军终于摸索到了喜憨儿庄园的模样。作为一名心智障碍儿童的父亲，他与9名家长联手创办了全国首家“喜憨儿洗车中心”，8月8日店面将正式开业，试营业期间每天将接待三四十辆车。与赚钱相比，他更希望自己能成功探索到喜憨儿就业项目模式的建立，并在未来向全国复制。

类似家庭在深圳有近万个

7月尾巴的深圳，暴热天气后是一场又一场不期而遇的狂雨。

41岁的曹军站在自己刚试营业两周的“喜憨儿洗车店”门口，回想起过去一年半来的时光心情仍然激动。对他而言，过去13年来的时光是快乐而担忧的。儿子出生7个月后被诊断为发育迟缓成为心智障碍孩子，后一直在元平特殊学校学习，免除了中考、高考困扰的日子单纯简单。但每当别人知道情况时，总难免投来怜悯的目光。近几年来，他越发担心自己老去后孩子该怎么办，谁来照顾？

类似曹军一样的智障人士家庭，在深圳有近万个。目前除了社区的康乐中心可以短期安置外，只有少数企业能接纳就业，大多数孩子被“囚禁”在家里，生活自理能力和身体机能在迅速下降。

工厂不愿意接收，也有原因所在。据曹军了解，目前仅有2%-3%表现优秀的孩子能正常就业，持续性和满意度也并不太高。“孩子们手脚慢些，质量差些，但每个工序都是连续的，如果老是在你这个环节出废品，一两次还可以忍受，但长期这样肯定不愿意接收。”也有部分企业为了进入欧洲市场，完成任务式地接收孩子入厂。

剩下的98%怎么办？多年来，曹军也在反思国内现有残障人士的流向问题。他发现目前的出路只有两个：政府安置或企业安置。2005年10月起，《深圳市残疾人就业保障金征收实施办法》生效，所有的深圳机关、团体、企事业单位和其他经济组织开始缴纳残疾人保障金。如果不缴纳，就实行挂靠，不用上班企业也将每月发放生活补助并为其购买社保等。“可是一旦挂靠，孩子们将流向家里，再也不能做事了，也没有企业会聘请，宅着各项功能更会急剧下降”。

“不需要怜悯”寻找长效模式

2014年初，曹军开始构思建立一个喜憨儿梦想庄园，主要解决父母老去后智障孩子的生活问题，获得12个家庭支持。他希望庄园将这类家庭纳入范畴，由40岁左右的中壮年家长为主力运转项目，经营接力棒一批批传承下去。“当70- 80岁的老人离开，留下的是50- 60岁的智障孩子。只要这些孩子在这个庄园里面呆着，就会享受一样的待遇，让父母可以安心地走。”

但曹军慢慢发现，庄园只是一个养老休闲的场所和消耗品，如果不能有企业或自创项目吸纳源源不断的资金，随时可能断粮，于是他开始在全国寻找可复制的项目。但此时的追随者并没有一样的热情，“有人说我太理想化，有人说太难。可是比起我们走了孩子独立面对生活的难来说，你说哪个更难？”

有一对自闭症双胞胎孩子的妈妈发起的福建星星农庄，是曹军考察的第一个地方。当时场地还在筹备，占地规模不大，资金仍主要靠社会募集，缺乏商业经验。随后他又去了理念先进的上海，那里由民政主导引领公益圈人开发项目，并免费提供了场地供项目入驻，提供餐厅、盲人电影院等，但模式仍不能让其满意。再后来，他又去了日本、香港等地，但其本身所在的政治、文化、法律环境不同，还是难以在国内较快复制。

今年春节后，曹军终于在一次台湾的考察中获得惊喜。1995年的高雄，一家名为台湾喜憨儿社会福利基金会成立，创始人苏国桢夫妇均为美国马里兰州立大学化工系的硕士，却生育了一个喜憨儿。该基金会成立20多年来，开展了喜憨儿餐厅、烘焙屋、打击乐团、儿剧团、植栽工作队、童军团、喜憨儿学院、喜憨儿农场等多个项目。2013年，该基金会还建设了养老设施“天鹅堡”并使用，可提供100多张床位。

“我震惊了，原来我所想的东西在台湾已经变成了现实！”台湾之旅成为了曹军的强心针，从那天后他开始结合深圳情况筹备项目。

全国首个喜憨儿洗车店开业

7月13日，在深圳梅林地铁站附近，一家名为“喜憨儿洗车中心”的店面开张试营业。这是全国第一家为智障孩子就业创建的“喜憨儿洗车中心”，由深圳市智家喜憨儿成长关爱中心出资运营。关爱中心全由心智障碍者的家长自发组织成立，理事成员10位，首批筹资为100万元。目前已在民政局登记为民办非企业机构，受到民政局严格管理与监控，收入不可分红，只可用于服务对象及运营。

店里首批招聘的8名男性员工均为心智障碍者，年龄最大的47岁，最小的19岁，每个月底薪有2300元。曹军另聘请了两名师傅，教授、帮助喜憨儿们洗车。由于孩子们的个人情况参差不齐，师傅将洗车分成了10多个环节，根据个人情况安排岗位。比如陈星佑擦东西只会转圈，不懂得移动，分配给他的任务就是擦轮胎。队长刘墨庄已经47岁了，但他的文化水平程度最高，语言表达能力也行，所以担任队长。除了正常洗车工作外，他还负责记录车辆信息、队员管理等。洗车中心还挂靠了5个心智障碍孩子做职业康复和实习，和店员一起接受特殊教育老师的辅导或实习洗车。每天，包括曹军在内每天有4个家长在中心负责，员工尊称为老师。

陈星佑是目前团队中障碍程度最重的，担心他走丢，爷爷奶奶在他左肩的衣服印上了名字。“第一次尝试让他一个人搭乘公交时，家人在白石洲送上车，一上车就在微信群里报告，老师在这边公交站接人。”曹军说仅两三天，他便可独立搭公交。19岁的董伟家住宝安，是洗车中心住得最远的员工，每天要搭乘1个小时的公交车上班，有一天他还尝试自己更改了路线坐了地铁上班。

曹军记得，其实试营业第一天开始他心里就一直在打鼓。“试营业全部筹备起来后，我甚至不知道孩子们程度怎样，他们有无兴趣，能不能坚持，最关键的是他们有没有乐趣。”虽身为心智障碍孩子的父亲，但曹军并不知道大龄孩子们的心态如何，直到试营业的第三天他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。

试营业两周来，从第一天的11辆到后面车辆的逐渐增加，现在每天能达到30-40辆车，最高峰时达74辆，顾客从家长的帮衬开始也变为逐渐有了回头客。虽然采访当天下着雨，做专车生意的陈先生还是开了20多分钟前来洗车，并拍图将这家店推荐到专车群。

探索制度模式的完善

为提高孩子们的综合能力及担心工作强度太大，曹军还安排了康复训练培训课，每天也有2小时午休。车少的时候全部出动，车多就分成2组，半小时替换一次进行训练。

“报告，我要上厕所。”“干活儿好累哦……”采访的两个小时里，陈星佑一边向曹军憨笑，一边半开玩笑地“抱怨”。刚来洗车中心时，曹军发现他频繁上厕所，以为他真的不能干活儿。到后来才发现，原来只是偶尔偷懒。

康复训练到底要怎么补，未来的业务和项目要怎么扩张？曹军坦言自己也还在摸索中，首要的问题是解决探索模式的建立。目前他和其余几名家长正在讨论建立中心的规章制度，比如针对孩子们的生活习惯，刚开始有人扣鼻屎、把脚放到凳子上等，都需要作出改变。“我们要做一个让别人尊重的人，不能说我们是一个特殊群体就没有教养和礼貌”。

当未来在生活习惯、工作制度、中心运营制度等方面都完善后，曹军希望将这个模式向全国推广。近日，来自无锡市残联的理事长已经来到洗车中心考察，并提出希望未来可以进行模式复制。

希望解决1000-1500个孩子就业

对于曹军而言，他的梦想是希望在深圳开100家类似的店铺，解决1000-1500个孩子的就业问题，不要让他们挂靠。未来他还将考虑引进半自动洗车系统和环保净化型洗车装备，让项目本身更有商业竞争力。

而目前对于洗车店最大的问题，是场租的问题。洗车中心分两个部分，40㎡的2个洗车位是从旁边的汽修店租来的，90㎡的康复训练室是从旁边工地临时工棚租用。由于均为政府储备用地，只能按月交付租金，每月两万多元。曹军了解到，政府储备用地可以免费给公共事业和公益事业来使用。“如果未来政府可以给予支持，我们不需要划拨场地，只是能否把一些临时储备用地提供给我们免费使用，也将是很大的支持和帮助”。